有个男人患上一种怪病,见人就磕头

曾经有一个男人来我们科室住院,我第一眼见到他就觉得莫名熟悉,和我记忆中,八年前的一个患有精神分裂症的男孩的脸逐渐重合。

然而八年后,这名患者已经改掉名字、换了职业,他的家人还不愿提起当年的病史。

但是作为他的主治医生,我没有失忆。

抹去姓名,甚至抹去经历,他们要改变什么东西?

这名患者八年前就诊时名字是林鹏,这次来已经改成了“林鲲”。

八年前林鲲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,这种病复发率超过90%,那一年他刚上大二。

据他妈妈说,因为得了这个病,他们找人算命,给儿子改了名字。

这个家庭用8年时间给儿子抹掉名字,抹去经历,改写他生命的后半程。

直到林鲲这次复发后,医院住下了。

一天早上,她妈妈火急火燎到办公室找我,拿出一沓钱就往我怀里塞。

最后才说,医院,已经在路上了,让我一定要跟她说林鲲得的是抑郁症,千万千万不能提病史。

我立刻明白了,林鲲为了结婚,隐瞒了病史。

我不认为隐瞒病情结婚是正确的做法,只是,作为一个精神科医生,我的职业要求我要对我的病人负责。

我答应了林鲲母亲的要求。

如果可能,林鲲应该自己向妻子打开这扇门,这样对他们彼此的伤害都是最小的。

当天晚上,一个女人敲开了我办公室的门,看她第一眼我就知道,她就是林鲲的妻子。

1

然而事情远比我想象的复杂得多。

林鲲妻子的怀里,分明是一个三四个月大的小婴儿,此刻正睁着黑溜溜的眼睛,好奇地在向四周张望。

我准备好的所有话一瞬都堵在了喉咙里。

父母单方精神分裂症,遗传概率大约是15%,确诊之后,我们会反复给患者强调千万别要孩子。

林鲲对此应该是心知肚明的,但他依然隐瞒了病情,并且有了宝宝。

平时我很喜欢逗小孩,但面对林鲲的孩子我却心虚得要命。

能否说出真相,我心里的天平也开始摇摆。

林鲲的妻子非常焦虑,她说林鲲父母不让她来,怕医院里人多把孩子折腾病了,怎么问也不医院。

“我怎么可能安心呆在家里?”林鲲妻子的这声疑问也戳在我紧绷的神经上。

虽然不知道林鲲到底怎么了,但可能是女人的直觉,她今早终于从林鲲那里打听到地址,上了车又折回去,最后实在不放心,才又打车来了。

她问我,林鲲真的是抑郁症吗?

她在等我的回答。

而我,看着女人怀里那个小家伙天真的眼睛,什么都说不出口。

谈话正欲陷入死寂,林鲲的妈妈突然出现,她自然地从儿媳妇手上接过孩子说:“这大老远的,你咋还真来了呀?陈大夫给你讲林鲲的病情了吗?恢复得老好了,过两天就该出院了。”

然后又朝我使了个眼色。我能明显感觉到她的紧张。

我跟林鲲的妻子说,可以上楼看看林鲲。

到了病房,林鲲已经睡下了。

见到了熟睡安稳的林鲲,妻子多少放心了一些,简单说了会儿话,林鲲父亲就开车把儿媳和孙子送走了。

这对母子走后,我心里越发不是滋味。

林鲲说过,他这次发病时之所以会用脑袋撞墙,是为了压抑自己施暴的冲动。

已经有过好几次,当妻子让他看孩子的视频或是抱着孩子哄的时候,他就会燃起这种冲动。

他内心深处知道,自己会给这个孩子带来危险。

妻子对儿子的爱也让林鲲内心产生了强烈的嫉妒,熊熊的嫉妒之火时刻灼烤着他理智的保险丝。

作为精神科医生,我经常不得不严肃地纠正很多浪漫主义的想法,精神病其实是不能被感化的。

很多人觉得对一个精神病人好,他就会对你好,但其实你对他的好在他的理解里可能并不一样。

如果放任不管,林鲲有可能做出伤害孩子和妻子的事情。

我一晚上都没睡好,一闭眼就能看到那双宝宝的眼睛在看着我,而在这双眼睛之外,还有一个女人等候的影子。

他们像是林鲲的妻子和儿子,又像是林鲲的妈妈和林鲲。

这两对母子的身影在我心里竟渐渐重叠,我似乎能预见到那些即将发生在林鲲孩子身上的事。

2

他可能从小就是一个不太懂得“分寸”的孩子,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,做一些不合时宜的事。

最开始在幼儿园的时候,他会特别在乎规矩,看到其他小朋友逆着滑道爬上滑梯,就立刻制止。

因为这个,他第一次和别人打架。

上小学了,他经常把同学的违规行为跟老师打小报告,如果老师没有处罚,他也会非常生气。

舅舅和人相亲,他会当着大家的面说,这个阿姨没有之前的好看,还要戳穿,是我妈跟二姨这么说的。

遇到妈妈单位的同事,妈妈给同事家的孩子拿了个苹果,他会觉得自己妈妈给的比这个阿姨上次给自己的大。

就当着人家的面抢回那个苹果,又从袋子里挑了个小的给人家孩子。

因为这些古怪的行为,他常常被人孤立,从小到大基本上都没有朋友。

但他不笨,读书很用功,会顺利地升入大学,只是情况并没有因此好转。

他会因为一条“晚上11点必须关灯睡觉”的规定和室友闹得很不愉快。

他觉得如果自己不关灯,就没法按时睡觉,就会死于慢性中毒,他坚持认为自己必须这样做。

但室友对他到点关灯有了意见,他觉得别人一直在开关上做手脚,他经常会被电到。

为此他专门买了一双绝缘的手套。

但这其实是他早期的两个症状:幻触和被害妄想,他每天都会因为“关灯”这件事担惊受怕。

后来被害妄想越发严重,室友们不光要“电他”,还会在QQ上“骂他”,把他的秘密到处散布。

他不可避免地成为了那个别人眼中的“怪咖”,承受着一个怪咖应该遭受的一切。

这在日后会让他更羞于承认自己的病,也更耻于主动向周围人求救。所有的感受都只能封在自己心里。

直到有一次,他清楚地预感到,这一次一定会被电,无论如何也逃不过,于是他躺在床上,纠结了很久到底要不要去关这个灯——他最后还是去关了,果然觉得自己被电了。

他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他,再不走,就来不及了。至于去哪,去做什么,都没想过。

他会在第二天一早离开学校,倒好几趟公交车,直到被路边的一辆挖掘机吸引,想起自己舅舅是开挖掘机的,小时候舅舅还会带他一起开挖掘机。

于是他决定去找舅舅。

他下了车,感觉口渴了,去超市买了一瓶水,喝水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之前舅舅的相亲让自己给搅黄了,舅舅一定还在怪罪自己,肯定不会收留自己。

怎么才能让舅舅原谅呢?

他想给舅舅先打个电话道歉,但手机好像弄丢了。

他曾听妈妈说过舅舅跟舅妈经常吵架,他一瞬间觉得舅舅婚姻不幸都是自己造成的,自己的罪孽太深重了……

于是他逢人就磕头求原谅,像一个疯子,直到最后被好心的工友送去派出所。

他蹲在派出所的角落等着父母来接,不仔细看的话,会被当作一堆垃圾。

这些莫名其妙却真实发生在林鲲身上的事,有15%的概率会一一在他孩子的身上重演。

而林鲲的妻子和他们的孩子,对于即将到来的这样的人生,还一无所知。

我不知道今天见到的那个可爱的孩子,日后会不会有一刻特别怨恨林鲲和他的妻子?

怨恨他们把自己带到这个世界上来,就像曾经的林鲲怨恨自己的父母那样。

可孩子的妈妈毫不知情,她是满心欢喜嫁给这个男人的。

如果有一天,她发现这个男人和他的父母其实每天都在对着自己演戏,又会是什么心情?

作为医生,我清醒地知道自己要遵守的规则和要履行的职责,可我依然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煎熬之中。

我给不出一个答案。

3

后来林鲲病情稍稍稳定就出院了,他还在尽力维持“抑郁症”的谎言。

精神疾病里也有“鄙视链”,抑郁症作为一种“时髦病”可以被接受,而精神分裂症不行。

只是,撒谎的后遗症比我预想的来得更快。

出院没多久,林鲲再一次来开药的时候情绪非常低落,他被负罪感折磨得快疯了。

因为隐瞒病情,他一看到妻子和孩子就很内疚,这种内疚渐渐演变成逃避。

每天下班后,他都会在车里呆很久,看视频或者玩游戏,直到妻子和孩子睡着了才敢上楼。

家里的电视和林鲲的手机共用一个视频账号,妻子看到林鲲那么多历史记录,就知道他晚归并不是在加班,以为是孩子的哭闹影响了林鲲休息,所以暂时带孩子回娘家住了。

但妻子越是体贴,他越是自责。

4

直到有一次,挂号的名单上再度出现林鲲的名字。

那天,进诊室的不光有林鲲,还有他的妻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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